暴雨初歇的罗兰·加洛斯，红土被冲刷出深褐的印记，像未干的血渍，十七号球场稀落的看台上，零星的观众裹紧外套，无人留意即将开场的“资格赛资格赛”——这是对落选者的一次施舍，胜者才配去打真正的资格赛，李哲，一个排名第312位的中国球员，对面站着的是刚踩进前一百、脾气火爆的意大利人安德雷亚·巴罗尼。

这不是比赛,这是行刑前的仪式。

前三局进程快得残忍，巴罗尼的发球像重锤，李哲的回球像棉花，1-2，李哲的发球局，雨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，照在底线，也照见了地狱的入口，李哲的一发突然失去了准星，双误、正手出界、反手下网……0-40，三个破发点,悬崖已至。

“完了。”教练席上的低语被风刮走。

李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指尖抠着拍柄上早已磨平的线孔，世界安静到能听见汗珠砸在土上的声音，他没有看对手那张写满嘲讽的脸，也没有看空荡荡的看台，他看到的，是过去无数个这样的瞬间：0-40， 1-40， 15-40……然后是一声“Out！”，一场溃败，一个收拾背包的落寞背影，破发点，是他网球生涯里一头啃噬自信的怪兽,是他功败垂成的墓碑群。

第一个破发点，巴罗尼接发球直接一记暴力正手，志在必得，李哲像是被钉在了原地，只凭本能伸了下拍子，球碰在框上，划出一道怪异至极的弧线,轻飘飘地落在对方无人看守的边线上。

“Let！” 裁判喊到，运气？不，是耻辱，巴罗尼摊开双手，向裁判咆哮，认为这分该重赛，裁判摇头，李哲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又猛地松开，他没赢下这一分，他只是用最丑陋的方式,推迟了死亡。

比分牌闪烁：1-40。

第二个，李哲终于发出一记进区球，多拍相持，巴罗尼彻底掌控局面，将李哲左右调开，最终一记看似终结的小球，李哲从双打线外狂奔而至，整个人飞铲出去，球在拍框上弹了一下，过网，巴罗尼早已等在网前，对着半场球，他要做的只是轻推空档，但他选择了发力重扣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上一分的憋屈。

球狠狠砸在下网带上,发出沉闷一声。

2-40。

看台上响起几声难以置信的惊呼，巴罗尼的怒火从裁判转向了自己，他用意大利语咒骂着，摔了拍子非凡体育平台，李哲从土里爬起来，掸了掸身上的红泥，有什么东西变了，不再是纯粹的恐惧，一股陌生的、微弱的火苗，在胃里点燃，那头名叫“破发点”的怪兽,被轻轻挠了一下。

第三、第四个破发点，在漫长的拉锯中消散，李哲的防守变得密不透风，他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静，一次次将角度刁钻的回球送到底线最深處，巴罗尼开始急躁，失误增多,平分。

破发点第五次出现，巴罗尼一记反手直线，压得极深，司线喊“Out！”。

李哲已做出回球动作，他停下，看向那枚落在底线附近的球印，他指向界内，示意裁判这球是好球，他丢分了，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诚实，主裁判下来查看，球印清晰压在线上——好球，破发点，5-40。

但这一刻，运动精神超越了比分，稀落的看台爆发出第一次真诚的、献给这位中国小伙子的掌声，巴罗尼也愣了一下，朝他点了点头，李哲用一次主动的认输，赢得了比分数更重要的东西——尊严，以及随之而来的、内心的平静，他不再是那个在恐惧中挣扎的猎物，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斗士,在用自己的方式定义这场比赛。

第六个，李哲发出一记ACE,巴罗尼甚至没动。

第七个，二十三次拍与球的撞击，底线对底线，角度越来越开，体力急速透支，巴罗尼在一记正手进攻中，身体失去平衡非凡体育官网，摔倒在地,球飞出界外。

掌声再次响起，这一次，更为热烈，持续了很久，李哲守住了这个长达十七分钟,历经七次审判的发球局。

比分2-2平。

局间休息，李哲用毛巾盖住头，毛巾之下，不再是恐惧的真空，而是风暴过后的绝对领域，那七个破发点，不再是墓碑，而是他亲手竖起的盾牌，上面刻满了挣扎、运气、体育精神和永不放弃的意志，他击碎的不仅是巴罗尼七次收割比赛的机会,更是那个过去一到关键分就手软心慌的自我。

接下来的比赛，进入了另一种维度，巴罗尼的意志被那七个未能兑现的破发点彻底蛀空，他的击球不再坚定，眼神开始飘忽，而李哲，每一个细胞都在轰鸣，他仿佛能看清球的每一寸旋转，能预判对手的每一次意图，他不再是在“比赛”，他是在“掌控”。

破发点？它后来也出现过，但角色已然互换，是李哲在巴罗尼的发球局里，一次次地制造杀机，当赛末的破发点终于来临时，李哲没有丝毫犹豫，一记反手直线制胜分,干净利落。

比赛结束，李哲握拳，没有嘶吼，只是长长地、缓缓地吐出了一口压在胸腔里一整场、乃至一整个职业生涯的浊气。

他走回座位，开始默默整理球包，球场的阴影拉得很长非凡体育平台，将那七個惊心动魄的破发点痕迹轻轻覆盖，无人喝彩的战场，他却在寂静中听见了世界重启的轰鸣，下一个破发点,将是刺向对手咽喉的箭。